研究鋼鐵產業鏈上下游產業間的價格傳導，需確保鋼鐵產業鏈各個行業的價格波動指標要處在一個統一的價格指標體系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roducer’s Price Index for Manufactured Products，簡稱PPI）反映工業企業產品第一次出售時的出廠價格的變化趨勢和變動幅度。國家統計局開展PPI調查的目的在于及時、準確、科學地反映各工業行業產品價格水平及其變化趨勢和變動幅度，為國民經濟核算、宏觀經濟分析和調控、理順價格體系等提供科學、準確的依據。PPI同樣為科學分析鋼鐵產業鏈各個上下游產業間的價格傳導提供了較好的支撐條件，并據此可進一步分析供需關系和產業鏈效益分配。

　　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當月PPI同比值可以較好地反映鋼材價格同比變化。鋼鐵行業在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主要指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國家統計局發布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當月PPI同比值，中國鋼鐵工業協會（簡稱鋼協）按周發布鋼材價格指數。本文依據鋼協發布的鋼材價格指數月度值推算出鋼材價格指數月度同比值，據此對2011年—2022年鋼材價格指數月度同比值及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當月PPI同比值進行比較（見圖1），可以確認二者之間存在著較好的正相關性，同時二者又有一定的差異，即鋼材價格指數月度同比值波動幅度大于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當月PPI同比值波動幅度。

　　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當月PPI同比值與鋼材價格指數月度同比值波動幅度出現差異，主要源于以下3個方面：

　　一是鋼材綜合價格指數是依據鋼材現貨價格所制訂的價格指數，即鋼材綜合價格指數中包含了鋼鐵企業出廠價格因素和鋼材流通過程中的運費、倉儲費等因素，同時包含了各類鋼材流通企業所要獲取的利潤。

　　二是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下屬煉鐵、煉鋼、鋼壓延加工、鐵合金4個中類工業行業，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PPI包含了鋼壓延加工等4個中類工業行業的工業品出廠價格，即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PPI所涉及的產品類別要多于鋼材綜合價格指數。其中，鋼壓延加工PPI與鋼材綜合價格指數更為接近，但國家統計局未公開發布鋼壓延加工業PPI。

　　三是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PPI中未包含工業品流通過程中的各種稅費及流通費用，僅僅反映工業品出廠價格的波動情況，即鋼材綜合價格指數所涉及的經營領域要多于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PPI，同時鋼材綜合價格指數波動也反映了鋼材流通商的市場態度與情緒變化。總體看，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PPI雖然與鋼材綜合價格指數有所差異，但可以相互借鑒。

　　2020年1月份起，國家統計局按月公開發布32個大類工業行業PPI累計同比情況。對2021年、2022年32個大類工業行業PPI累計同比增速進行比較可知，2021年有醫藥制造業、汽車制造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紡織服裝/服飾業4個大類工業行業PPI累計同比增速為負值，但降幅（絕對值）均在0.5%以內，其中降幅（絕對值）最大的汽車制造業、醫藥制造業均為-0.4%。2022年僅有黑色金屬礦采選業（主體中類工業行業為鐵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個大類工業行業PPI累計同比增速為負值，分別為-15.4%、-5.8%，下降幅度遠大于2021年的4個大類行業。這表明黑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的供需形勢在2022年發生了較大變化，供大于求現象有所顯現。

　　對32個大類工業行業近兩年（2021年—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速的差值進行比較，發現僅有黑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纖維制造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燃氣生產和供應業7個行業的差值超過了10個百分點。其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纖維制造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PPI累計同比增速出現回落，如煤炭開采和洗選業2021年PPI大幅增長45.1%，而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長17%，大幅回落了28.1個百分點；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1年PPI同期大幅增長22.7%，而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長5.4%，回落了17.3個百分點；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2021年PPI同期大幅增長19.1%，而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長7.7%，回落了11.4個百分點。燃氣生產和供應業PPI累計同比增速較上年出現提升，該行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長15.9%，而2021年同期僅增長5.1%，累計增速提升了10.8個百分點，是2022年唯一一個PPI累計增速提升幅度超過10個百分點的大類工業行業。

　　黑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速迥異于2021年的高增長，其中黑色金屬礦采選業2021年PPI累計同比增長31%，在32個行業PPI漲幅排序中居第3位（排在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之后），而2022年該行業PPI累計同比大幅下降15.4%，兩年增速相差46.4個百分點；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1年PPI累計同比增長28.5%，在32個行業PPI漲幅排序中居第4位，而2022年PPI累計同比下降5.8%，兩年增速相差34.3個百分點。黑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從2021年引領工業PPI上漲的行業，轉為2022年抑制工業PPI上漲的行業，據此可判定鋼鐵行業2022年的供需格局較2021年發生了重大調整，需求轉弱是引發這兩個行業PPI累計同比大幅下降的主要因素。

　　對黑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2年PPI較2019年的增減情況進行測算，黑色金屬礦采選業3年PPI累計增長18.58%（即較2019年增長了18.58%），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3年PPI累計增長18.51%，這表明2022年鐵礦石、鋼材價格相對于常態化的2019年（常態化年份沒有新冠疫情發生），依然處于歷史較高水平，只是相對于2021年的歷史高點出現了適度回落。間接表明這兩個行業雖然在2022年出現了需求轉弱的現象，但供求關系并沒有出現實質性的惡化。否則這兩個行業2022年PPI累計降幅將會進一步加大。

　　鋼鐵產業鏈上游行業涉及黑色金屬采礦業、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主要是該大類行業所屬的煉焦業）、煤炭采選業。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基本上是黑色金屬礦采選業的唯一下游行業，是煤炭采選業的重要下游行業，是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下屬的中類行業——煉焦業的唯一核心下游行業（約85%以上的焦炭用于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

　　一是鋼鐵上游行業PPI當月同比走勢分析。

　　從PPI當月同比角度看，煤炭開采和洗選業2022年1月~4月份PPI當月同比值保持平穩，自5月份起呈現逐月回落態勢，如煤炭開采和洗選業3月份PPI當月同比上漲53.9%，8月份回落至8.6%，回落了45.3個百分點，9月~12月份轉為同比負增長，其中10月份大幅下降16.5%（見圖2）。但是煤炭開采和洗選業2022年10月份PPI當月同比大幅下降，更多源于2021年10月份同比基數過高，2021年10月份煤炭開采和洗選業PPI同比大幅增長103.7%。從環比角度看，煤炭開采和洗選業2022年9月~12月份PPI環比增長，其中2022年10月份PPI環比增長3%，其他3個月環比增幅保持在0.4%~0.9%。這表明2022年煤炭行業各月出廠價格依然處于歷史高位，只是相對于2021年的歷史高位有所回落。

　　黑色金屬礦采選業2022年1月~12月份PPI當月同比值均為負增長，1月~4月份各月降幅（絕對值）在10%以內波動，5月~11月份各月降幅（絕對值）在11%以上，其中7月~9月份降幅分別為-25.6%、-29.5%、-25.1%，降幅（絕對值）超過了20%。黑色金屬礦采選業2022年12月份PPI當月同比值收窄至-6.7%，但黑色金屬礦采選業2022年10月~12月份PPI當月同比降幅（絕對值）已經小于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這表明2022年底鐵礦石價格對鋼鐵的成本壓力有所上升。

　　2022年煤炭采選業、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PPI當月同比值高于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PPI當月同比值，而2022年1月~9月份黑色金屬礦采選業PPI當月同比值低于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見圖2），據此判定該階段煤炭與焦炭價格上漲提高了鋼鐵行業的原料采購成本，對鋼鐵行業利潤空間形成擠壓。鑒于2022年1月~5月份煤炭采選業PPI當月同比值高于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據此判定該階段煤炭價格對鋼鐵企業采購成本增長的支撐作用強于焦炭及燃料油；2022年6月~12月份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PPI當月同比值高于煤炭采選業，據此判定該階段焦炭及燃料油價格對鋼鐵企業采購成本的壓力強于煤炭。

　　鑒于2022年黑色金屬采礦業PPI當月同比值始終保持負增長，而煤炭及焦炭多數月份PPI同比增速始終高于黑色金屬采礦業，且1月~9月份二者PPI當月增速的差值始終保持在22個百分點以上，1月~4月份二者差值更是高達50個百分點以上。據此可判定，2022年鋼鐵企業原燃料采購成本中鐵礦石采購成本占煉鐵總成本比重在下降，煤炭與焦炭占煉鐵總成本比重在上升。同時，鋼鐵上游行業煤炭及焦炭PPI持續增長，無疑持續大幅推高了鋼鐵企業生產成本，而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2022年5月~12月份PPI當月同比值負增長，據此判定煤炭及焦炭價格上漲大幅擠壓了鋼鐵行業利潤空間。

　　從PPI年度累計同比角度看，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下降5.8%，黑色金屬礦采選業PPI累計同比下降15.4%，而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PPI累計同比分別增長17%、23.6%（見圖3）。上述情況表明，在鋼鐵價格年度同比下降的前提下，2022年煤炭、焦炭價格上漲對鋼鐵的成本壓力要強于鐵礦石，即煤炭、焦炭是擠壓鋼鐵盈利空間的主要影響因素。

　　由于2020年—2022年存在新冠疫情，加上2022年初以來地緣政治（如俄烏沖突）進一步惡化，這3年與以往常態年份相比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定義為非常態年份。分析近3年非常態年份鋼鐵產業鏈各主要行業PPI累計增速，有助于我們判斷非常態年份的鋼鐵工業經濟運行特點。

　　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近3年PPI累計增長（2022年PPI較2019年的增速）18.51%，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黑色金屬礦采選業3個上游行業，近3年PPI累計同比分別增長60.60%、35.8%、18.58%，均高于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近3年PPI累計增速，而且煤炭開采和洗選近3年PPI累計同比增幅，竟然高出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42.09個百分點，這表明2022年鋼鐵行業面臨煤炭價格持續上漲的巨大成本壓力。這也是導致鋼鐵行業利潤同比大幅下降的主要因素。

　　鋼鐵產業鏈下游行業涉及建筑業、制造業，其中金屬制品業等8個大類工業制造行業是主要制造用鋼行業，如金屬制品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汽車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等，基本以鋼材為主要原料；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所屬的部分中類工業行業以鋼材為主要原料；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制造業中的部分中類行業的主要產品以鋼材為主要原料。

　　從PPI當月同比角度看，這8個鋼鐵下游行業具有如下特點：一是這8個鋼鐵下游行業2022年1月~3月份PPI當月同比值均低于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且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與金屬制品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的PPI當月同比值的最小差值保持在2個百分點左右（見圖4、圖5），與通用設備制造業等6個行業的最小差值保持在7個百分點左右。這表明在2022年第一季度，鋼鐵相關產品價格同比依然保持較好增長，對主要下游制造行業形成較大的成本增長壓力。

　　除儀器儀表制造業2022年PPI當月同比值逐月上升外，其他7個鋼鐵下游行業PPI當月同比值基本呈回落態勢，即這7個行業2022年PPI當月同比最大值均出現在第一季度，其中金屬制品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PPI當月同比最大值出現在1月份。鋼鐵主要下游行業2022年PPI當月同比值呈現回落態勢，這與這些行業2021年呈現逐月小幅回升態勢有一定關聯，但更主要源于這些行業2022年下半年的供需關系發生調整，受國內消費不振、對外工業品出口數量同比下降的影響，這些行業面臨著需求收縮的挑戰。

　　2022年4月份起，鋼鐵產品價格對下游行業的成本壓力逐月減弱。金屬制品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PPI當月同比值高于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2022年5月份起，這8個行業PPI當月同比值均高于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伴隨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PPI當月同比降幅的逐月擴大，這8個鋼鐵下游行業PPI當月同比值與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差值逐月擴大，2022年10月份各行業與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差值均達到2022年最大值，其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差值為23.6個百分點，在8個行業差值中最大。金屬制品業差值為18.8個百分點，在8個行業差值中最小。上述情況表明，鋼鐵行業對下游行業的成本壓力逐月減弱。

　　鋼鐵主要下游行業PPI波動幅度小于鋼鐵價格波動幅度。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PPI當月同比最大值為2022年1月份的14.7%，最小值為10月份的-21.1%，二者相差35.8個百分點。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汽車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制造業5個鋼鐵下游行業，2022年PPI當月同比值波動幅度保持在1~2個百分點。如儀器儀表制造業PPI當月同比最大值為10月份的2.4%，最小值為4月份的0.5%，二者相差1.9個百分點。汽車制造業PPI當月同比最大值為2022年2月~4月份的0.7%，最小值為10月份的-0.3%，二者相差1個百分點。通用設備制造業、金屬制品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3個鋼鐵下游行業，2022年PPI當月同比值波動幅度保持在2.5個~11個百分點。由于鋼鐵主要下游行業PPI當月同比值波動幅度較小，且自2022年5月份起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PPI當月同比值負增長，進一步表明，2022年鋼鐵價格下降有助于降低這8個行業的采購成本，改善其盈利狀況。

　　從PPI年度累計同比角度看，鋼鐵7個下游制造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國家統計局未公開發布儀器儀表制造業累計同比值）均保持增長。其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長5.3%，其他6個產業2022年PPI累計同比增幅均未超過2.5%（見圖6）。上述情況表明2022年在鋼鐵價格同比下降的前提下，鋼鐵主要下游行業出廠價格均保持了增長，意味著這些行業鋼鐵原料采購成本有所下降。

　　從近3年PPI累計增速（2022年較2019年）角度看，鋼鐵7個下游制造業近3年PPI累計增速均低于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金屬制品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近3年PPI累計增速分別為8.94%、7.07%，在7個鋼鐵下游制造行業居前兩位，但依然較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3年PPI累計同比增幅分別低9.57個百分點、11.43個百分點。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3年PPI累計同比增速保持在1%~2.5%，而汽車制造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3年PPI累計同比負增長，分別下降0.6%、0.91%。上述情況表明，2020年—2022年鋼材價格累計上漲幅度遠超其主要下游制造業，2022年鋼材價格只是從2021年歷史高位的適度回落，但對鋼鐵主要下游制造行業依然形成較大的成本壓力。這也提示我們，2023年鋼鐵行業要想提高盈利水平，不能單純指望鋼材價格的上漲，更多要降低煤炭及焦炭的采購成本。

　　總體來看，2022年鋼鐵上游行業如煤炭采選業、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業PPI的大幅上漲，無疑給黑色金屬壓延和加工業帶來巨大的成本壓力。鋼鐵產業鏈上游行業PPI持續大幅上漲，推動鋼鐵行業原燃料采購成本的上漲，但2022年鋼鐵行業PPI并沒有同步上漲，相反卻出現了較大幅度下降，表明鋼鐵與上游行業間存在著PPI當月同比值遞減現象，其實質是鋼鐵行業以犧牲本行業盈利空間為代價，適度消化了上游產業所帶來的成本上漲壓力，以“讓利”的方式對下游制造行業給予了很好的支撐，從而對整個鋼鐵產業鏈的穩定運行發揮出積極作用。這也突顯出中國鋼鐵行業作為國民經濟的基礎行業，在經濟發展中發揮了“壓艙石”作用，同時表明中國鋼鐵行業擁有較好的成本消化優勢和產業基礎優勢。